学生吕墩墩与洪老师合影
吕墩墩简介:艺术家,副教授,独立艺术批评,曾任《美术文献》艺术总监,《艺术+》杂志执行主编。
《忆昔师长》
吕墩墩
洪耀华老师(现名洪耀), 是系里唯一一个倡导现代派的老师。从 1980 年到 1982 年这个期间洪老师来我们班里的时间较多,这个时间是指到我们班里各种时间的总和。他在我们班所任科目多为基础课程,尤其是素描,例如:人物素描,从单纯头 像直至半身着衣人像素描。在二年级无论是人体素描、着衣半身、全身素描都在他的指导下进行。在我们低年级时期他与梁培浩老师轮流担任我们的课程。梁培浩老师比较多的是强调结构的准确性。我那时画得较准,梁老师与洪老师在这方面就较少来我的画架前指导。梁老师会一直强调要结构准确,调子有层次至于画面效果他没有要求,他对艺术表现并不赞赏。比如,学生们没画准,但艺术效果还不错,他不会肯定效果,而是指出哪里没画准。在这个问题上也有和他态度相同的,比如邵声朗老师看到那种画得很板的素描也并不觉得不对,反而说“先死后活!有好处,置于死地而后生!”因此梁老师热衷于围在需要提高准确性的同学们的身边,特别在一年级我们较多地画石膏像、人物头像时,他在我们班上显得非常负责,与今天很多教师的态度很不同。
洪老师1977年首幅弹线作品《五角星》
二年级开始,洪耀华老师的素描课多起来了。他自己可以画得很准,但并不热衷于让学生画那么准。刚开始来班上上课,我班同学还不怎么适应,洪老师不太围在某个学生那里说个不停,更不会亲自动手改画。要是他认为有必要改动或纠正什么,他一般只会上来说一句:“这里再稍稍重一点”,“这里再稍稍虚一点”。说的时候,他总是用一只拳头挡在嘴巴前,好像在告诉你一种奥秘。对于想画准而需要他指点的同学他也并不着急,不会亲自改,他会让画得准的同学去帮助他。他会整体兼顾地在我们身后转悠,当我们有谁在某个阶段出现了很好的效果他会以欣赏的口吻说,“现在感觉不错!”当起稿时留下一些很好、很帅气的用笔(这在起稿时是常有的),他大加赞赏;起初,我常常没理解这些话的实际意思,因为在要求一周完成的长期素描的前期阶段无论出现什么效果我都不会停下来保留效果而另外换张纸重新开始,而是一层层的加了改,改了又加。初期的木炭用笔的精彩被抹去、被覆盖。没有办法,我很想看看肌肉画得结实和完善是个什么样子,目标能否实现。往往实现了,但面面俱到,并不艺术,洪老师就过来说,“你们刚刚起稿时的效果很不错,我本来是想叫停的,但是也知道你们在画长期素描,不妨换张纸啊?”。
洪老师大学时期素描习作
洪耀华老师常常质疑基本功的必要性,他说:“有的人素描功夫很好也没有画出来,素描功夫不好的也有画出来了的,艺术效果好不等于画得准。”他甚至泼冷水说,有些人不会画素描,但国画画得很好,例如齐白石。我们一想也是。这给班上素描画得一般,水墨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技巧的同学以很大鼓舞,给我和谢东虹这种想把素描学得像学油画的要求一样的同学当头一棒。洪老师举出了几个例子,说中央美院的卢沉的素描非常棒,周思聪的就不如他,但周思聪的画好于卢沉的,线描及速写也是这样。这么多年以后,我看到,也有素描好的,水墨也好,比如朱振庚。
我说洪老师在我们班上待的时间长主要是指晚上。洪老师那时单身,已经是40的人常在晚上到班上串门。那时我们班上好几个人都订了《美术》杂志,还有几本其它杂志、新近出版的书等。我们会轮番地带进班上来。当时有外国人的素描、速写集子出版,那就是我们研究的范本,看得很珍贵。洪老师自然就担任了我们的艺术评论员,评价这些杂志及画册里作品的优劣。慢慢地,我理解到他对创新、对现代派的推崇。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我基本接受了这些观点,常常产生了共鸣。
有一期《美术》上,有人登了萨特的画像,风格像是一个电影海报,他看到以后表现出对这个人十分熟悉,给予明显的赞赏。我们那时还不知道萨特是何许人,谢东虹除外。这件事之后我们才开始了解萨特,才知道他是法国伟大的哲学家,进而了解了整个的存在主义哲学,并帮助我们了解来自西方的人本主义思想。
有一次我去洪老师在南湖的宅子,看见他在居住的空间画较小型的画,他说,画大画他就去他的那个大型厂房。
在大型厂房创作弹线作品中,正在用电动升降机拉起弹线
洪老师制作了大型弹线机弹线,水墨,结合油画进行综合材料创作
洪老师很鼓励发展表现力,鼓励追求形式语言。同时对重视基本功的同学不以为然,很多同学,包括我,没有发现他在教学中有明确地表态说要打好基础、基本功重要等等。他曾表示,根据他的经验,支持任何一种发展方向的努力可能面临将来事态的发展有违初衷。在这个79级国画班,有十分看重写实训练的,比如我和谢东虹,也有直接看重水墨训练的,比如刘子建。也有欣赏别人素描画得很写实、赞赏扎实素描,但努力后发现自己走不了和别人相同的路,就采用一种类似于“将错就错”的策略来发展,比如罗彬。罗彬二年级的人体素描得到了洪老师的称赞,那次罗彬用全开纸画人体,采用了木炭使劲地画,摒弃了不必要的细节,画面很黑,准确的说是黑白分明。洪耀华老师十分肯定地说“不错!”。
吕墩墩在湖艺79级国画班最后一次素描课的作业
洪老师多半是教我们的基础素描,并在我们高年级教写意人物画。越到高年级他就管得越松,他不会亲自示范写意画,也不把范画拿到班上展出。有一次他站在我的后面对我的木炭的表现方式提出批评,他认为表现力不够丰富,我说不知道如何丰富,您能不能示范一下?他接过我手上的木炭在画板的边缘翻来覆去地划了几下,弄出了很丰富的木炭效果,线条和调子都有变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拿我们的笔在我们的画板上画,不过还是没有画具体的形象。
1982年创作《箫声》炭笔画稿
记得他最后与邵老师一起指导我们毕业创作。我大三的创作草图《箫声》是不错的,现在看来那时没有判断的经验,毕业创作也应当坚持画《箫声》,完成其水墨制作,因为今天看来,一张创作画上两年无可厚非。而邵老师干脆说不能用大三的草图作为毕业创作,因为专门为大四的毕业创作安排了收集素材的时间。为了要给毕业创作收集素材,我和老桂去了一趟沔阳。住了两周之后,一个小店前老太太抱着孙子的景象浮现在我眼前,它本来自于一张我照的照片,我准备按照所拍的照片画下来,而不是像《箫声》那样全部素材依靠速写、素描。在与洪耀老师讨论要不要用照片创作时,洪老师表示用照片也没有关系,我争辩担心用照片会跟着照片走,会失去生动和概括两个因素,我相信陈丹青的著名的七张画是靠速写、素描加上想象画的。洪耀华老师打破了我的猜想,他像说秘密那样,又将一只拳头挡在嘴前小声地说:“陈丹青也用照片”,我表示了怀疑,但他肯定地说道:“他用照片”。从他的眼神 中可以读出,他了解陈丹青的创作过程。
1983年毕业创作《小店》指导教师为洪耀华,炭笔原稿。
但《箫声》那幅草图始终有魅力,我能不能完善其最后的水墨制作呢?那时我没有完善水墨的技巧资源,因而信心并不足。加上邵老师说了,三年级的创作不能代表四年级的创作,我只好想办法画好这幅《生活》(又名《小店》)。草图出来以后,洪老师看了,表现出怀疑这张画的价值,然后将一只拳头放到了嘴的前面,说:“将老太太的眯眼画成瞎眼。”这下我还真拿不定主意,他说:“对,画成瞎眼!”这似乎更现代派,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更能引起轰动效应,也揭示了一种真实的存在。他走了以后我最终采纳了这一方案,即铤而走险,就画成瞎老太婆抱孙子,这历史性的改变改变了我的一生也说不定。之后的结果与我的命运挂钩了,省美协秘书长陈方既在当年的美协通讯上评论了我的这幅画,他写道(是大意,非原话):“可惜了,吕墩墩的画这样处理:村头小路边,一位瞎眼的老大娘抱着她的孙子,背后的窗口排放着香烟等小商品;从绘画的技巧看不错,基本功很好,可是老大娘画成了瞎眼的!这要是表现旧社会就贴切了,而新社会这样画是什么意思?”被“枪毙”就是这幅画的结果。而“枪毙”这个词,在那个时代是专门用来形容一幅不许存活作品的命运的。不过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对这幅画的处理没有丝毫后悔,直到十多年以后我才想到几个假设,比如,假如我画完了《箫声》会是什么样子?实际上,来自洪老师的影响,即那种革新精神我一直在创作中奉行,即使今天不为人知我仍然感到无愧。
《直冲云霄》68cm×46cm 1977年
《紫秋》68cm×68cm 1979年
洪老师湖美任教时期作品《阿富汗战士》
在湖艺任教时期的洪老师
来源:洪耀弹线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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